好久沒有這樣爬山了，感覺上生疏了，膽子也變小了。夏天，總是要躲颱風、暴雨、土石流；秋天，虎頭蜂是最好的藉口；到了冬天，寒流、到低海拔避寒的台灣黑熊都可以成為藉口。但，忙了大半年，總算有一點喘口氣的機會，我寧可冒著必須發揮高超膽識以鏡頭與台灣黑熊周旋的可能決定上山一搏。爬山，除非是郊山，我都會上網爬文、做一點功課；評估車程、登山路線、登山時間...。所以，每一次都不能說是｢臨時起意｣。
加里山，沿著一號高速公路北上，由銅鑼滑下苗栗市所在的後龍溪谷，只要天氣夠好，就可以看見加里山巍峨地撐住天地線。第一眼讓我感受到她，是多年前推著單車，站在後龍溪畔的堤防腳踏車上，直覺上這座山的雄偉令人著迷。從那時候起，我逢苗栗人便問...那座山叫什麼名字？得到的總是模糊的｢可能是...｣，直到今天登臨之前，我還是半信半疑的猜測著。
遞出假單之前，瞄了一眼中央氣象局的氣象報告，｢雲上的太陽｣促使我下定決心。
登加里山之於我最大障礙是由豐原到南庄的路程，Google 加里山登山口路線時，螢幕上1小時40分鐘的車程，的確有讓我微微地躊躇。但那猶豫，立刻被腦海裡的山容遮掩。南庄不只山吸引人...桂花釀、老街、故居也都令人嚮往，山沒爬成，山城遊覽也應該不枉此行。
巧的是...極地冷氣團來攪局，出發時平地的氣溫就已經頻頻在溫度顯示屏上出現個位數，我自恃曾經幾次在雪地旅行、冬攀高山的經驗，帶著羽絨衣出發。了不起，三角點就如合歡山一樣淒冷而已吧。
乾冷的寒流讓空氣異常通透，即使逆光而行，山還是指引著我前去。
8：27
我已經下了高速公路，由三灣到南庄老街。也許是上班日的觀光勝地，也或許是天寒地凍。除了公車站前習慣寒冷的販菜老婦、老先生們用客家話熱絡地交談外，街上其實不似印象中地熙來攘往。匆匆補給，禁不住街道中央遠山的召喚，繼續沿著大東河，溯向風美溪源頭。過了鹿場部落後，路變小了，夠容得一部車。要不是氣溫冷冽、要不是陽光照得山景的色彩飽和，這段路頗有苗栗山郊小路又陡又原始的氣氛。這個時間應該是農戶們上山農作的時間，一部小發財車就跟在我後面，本來以為她會不耐煩地超車，結果她與我始終保持距離徐徐上行，或者她習於慢活？還是她了解外來登山客面對美景目不暇給的不專心。
9：03
一度小路長得讓我以為走錯路了，接下來會有平坦的柏油雙線道迎接我，同時也會頭上出現｢新竹的路標。我遇見了這片崩壁，路只是就著崩坍下來的土石夯實，看來應該才垮下來沒多久。崩坍地的另一端是一棟半毀的民宿，繼續往上，我刻意讓小發財車超越。
車外陽光明媚，氣溫顯示卻越來越低...剩5度，不知道是誰撒了謊？等會兒山頂不知道該剩多少度？低溫已然阻擋不了我，因為我早有體感溫度0度的心理準備。
9：18
產業道路的終點就是登山口，也是加里山民宿與兩大片停車場。網路上，不少人都說停車登山需要繳付100元停車費，我實在分不出這兩片停車場究竟是公有？還是私有？停下車，我開始準備打包食物與相機到背包，也將羽絨衣綁到相機包的上方。同時剛剛與我一路上山的小發財車就停到民宿門口，開車的原住民先生下車走上停車場，我想...如果必須付費那也理所當然。整個停車場就只有已經先停放的小貨卡與休旅車，於是我對著他微微頷首，問：｢車子可以停這裡嗎？｣他點點頭卻也不回地乾脆地朗聲說：｢可以啊｣。我懷疑他不是這裡的主人...算了，車子就停下了，等主人攔路收費再說吧。
9：17
將羽絨衣紮上相機包頂，麵包、水塞進包包裡，戴上防水帽，拉長登山杖，出發...一度想將單眼相機留在車上，帶著 P330 上山就好，但看看藍天、青山...還是...。雖然相機也能記錄時間，我還是拍了手腕上的錶...。也拍了張登山口告示牌，網路上說登山口距離加里山三角點有3公里、耗時3小時；告示板上卻說僅需2.5小時。
9：22
登山口開始，山徑與居民的取水管平行，是名符其實的水管路。除了各山區流行的黑色水管外，還有兩條 PVC 厚管被包覆在長滿青苔的水泥墩當中。沿途就聽水管不斷地低吟，雖然獨自登山卻一點也不寂寞。兩、三分鐘後，還有一支不斷喔喔作響、定時湧水的透氣管；模樣有點像神隱少女裡看家的門燈，不知道入夜後這透水管會不會也像獨腳門燈那樣，蹦跳蹦跳地到登山口迎接訪客。9：22 水管引領我來到哈勘尼山與加里山的分叉口，水管沿著往哈勘尼山的小徑繼續緩慢上行；往加里山則必須取右，下切過整齊的人造針葉林，然後度過風美溪，再回到稜線攀登加里山。
9：30
下切至河谷，走出森林之前有著鮮黃色的加里山方向指標，也有加里山登山步道的救援點1號標示，地上還多了橙黃色的噴漆箭頭。心裡不免起疑，黃色箭頭代表什麼意思？當下，我決定相信製作精美的壓克力指示牌。下午下山才明瞭...原來度過風美溪後，原有上切的登山路線已經被溪水沖刷得不易攀爬了，好心的山友除了在溪底大石上搭建可容一人通行的鐵橋，也在稍上游處架設了繩索，繞過崩坍處。我在河床上小迷了路，但很快就發現新的登山口，而且冬天溪水少，稍微跳幾顆石頭就可以渡溪，我沒有走過此時看來平添風險的鐵橋。其實，後來下山之後才又在登山布條的引導下，發現在原登山口下游一點的地方發現另一處整理得更加好走的路線。
走上坡，原有的木製階梯都因為年久腐蝕而被黃色警示帶圍住，為了安全，就沿著階梯旁的泥土地前進。只是有些地方的階梯與泥地高低差太大，不容易落腳，還是得循著木製階梯，走起來令人忐忑。幸好我帶著與我闖蕩山林多年的登山杖，先試試每一階的穩固性之後再前進。
9：45
加里山步道並不如傳言中的是緩坡，因為人為干預得少還是有點坡度，從豐美溪陡上後，終於遇見傳說中的緩坡。微之字形的步道，穿插在陡上的山徑之間，就當作讓登山客稍稍喘息的路段。自此，加里山也開始安靜下來，靜到可以聽見自己呼吸的聲音，是因為寒流來襲嗎？今天的加里山連鳥叫聲都稀稀疏疏，偶爾聽見幾聲烏鴉、幾聲樹鵲嘎嘎難聽的聲音。樹鵲的聲音在冬天平地很容易聽聞，尤其這幾年幾乎年年準時地來校園報到...走著走著，忽然聽見一聲共鳴悠遠的鳥聲，在安靜的山林裡聽起來更顯質地，非常陌生，所以我豎起耳朵仔細觀察，只是聲音忽遠忽近難以辨別，又見不到鳥蹤。心裡不由得起毛...是不是山魈？後來，近處的鳴叫伴隨嘎嘎的熟悉聲音，這才發現原來是樹鵲在呼喚遠處的族類，平時在山上太吵雜，那迴盪的音符被淹沒在市井鼎沸之間...原來，異地之後，熟悉的事物也能產生新美感。
9：45
平順的山徑一會兒就享受玩了，一截樹幹橫擋著攔路，白色指標指著往右陡上，而且路就長在錯節的盤根上，雖然穩固，卻有點難以下腳。
9：45
遇見第二個救援點標示，也遇見橫跨山溝的第一道木棧橋，有前面階梯的經驗，我特別留心、小心翼翼地通過這有點年紀的木棧橋。
9：54
登山口停車場的氣溫僅僅5度，不過越走越感受不到低溫，也不知道是身體已經適應低溫？還是運動過後燃燒脂肪的熱力？抑或是陽光溫暖了加里山？9：54 1K的里程碑出現，1K的1被刨掉了，是里程碑不準確嗎？
1K里程碑前有棵枯木，僅剩的樹頭還被多次以鏈鋸分解，在山徑上有幾處類似的地方，我想他們還會再回來，利用月黑風高的時候嗎？
再往前，遇見一顆被伏石蕨佔領的巨石，陽光被青苔與蕨染成綠色，忍不住蹲下來欣賞，也開始後悔...沒將 60mm 的 Micro 鏡頭塞在相機包裡。
10：02
抵達第3救援點，棧橋下的山溝潺潺流水，已經蓋過山腳下的風美溪水聲...棧橋表面有點腐蝕，卻仍然穩固，只是我總不敢放心大膽地踩下去..。
10：07
1.5K的里程碑在一堆枯木間迎接我，15分鐘走完500公尺，經常是我在谷關七雄的前進速度，估算下來應該不必花3個鐘頭就能攻頂。只是，今天的加里山似乎被凍得有點僵，安靜...尚未發現任何讓我驚豔的生物，連小花也沒有，是因為人造林的關係嗎？
10：14
遇見指示加里山與鹿場登山口的路標，我已經走了1.5公里，前路卻還有1.7公里，而且設置指標的人很抬舉我，路程增加了200公尺，時間卻依然一樣。山上的200公尺可不比平地，200公尺可能需要手腳並用，1公分、1公分地慢慢前進...。
順著指標右轉，感謝管理單位的貼心，除了指標還用木頭擋住左邊；左手邊的路基也相當明顯，下山時要是一個不留神，說不定很容易就錯過這個下切點而迷路。
10：17
傳說中加里山的運材鐵道出現了，軌距不寬，在山上搭起這種柴車應該相當顛波。我本來以為應該會伴著鐵軌走好長一段路，可惜再沒多遠就預見避難小屋與大坪登山口的叉路。剛剛遇見的清晰小徑，應該就是被拔除鐵軌的路基吧。
10：19
我在避難小屋前小憩，將背包放在木椅子上，放下那瞬間，心裡有點掙扎，我應該帶著沉重的單眼相機上山嗎？後來，整理照片的時候，剛用簡易的看圖軟體瀏覽，有點小失望；直到以影像軟體處理時，才感到肯定...下回，我應該還是會想盡辦法揹著她，即使必須犧牲一點食物的重量。
木造的避難小屋看來用料豪華，屋旁的植物也翠綠得美，可惜屋前被堆了木材焚燒，之後的山友大概也認為那是焚燒垃圾的地方，於是丟了不少橘子皮在灰燼之間，看起來...避難小屋就被垃圾堆給堵住了，感覺不慎好，於是我沒走進裡面，直接讀了屋前的告示牌後就繼續往山上走去。
告示牌寫著上山還有1.5公里，單趟上山需時1.5小時，而且自此路開始陡上，遊客們要估量腳程；另外，這裡可以下到蓬萊的大坪林道，距離約4.5公里，山徑複雜、多處崩坍，有意嘗試者需要特別注意安全。讀完告示，我心裡暗暗慶幸，今天選擇由鹿場上山，雖然在平地需要趕較長的路程，不過至少在山上不會落個進退不得的窘境。
旁邊的大石頭，青苔被人刮出了｢希洛山｣三個大字，不知道是真有其山？還是有其他意義？
10：33
遇見2K里程碑，再往前5分鐘又遇見攔路的巨石，石旁有棵奇特地彎曲生長的柳杉。
10：46
第6個救援點，山變陡了...。
我也遇見今天唯一開花的植物，白花湊巧在穿過林間的陽光之中，特別耀眼。我拍下她，隔著一段距離...。
11：03
偶然在路邊發現動物刨挖的新痕跡，應該是鳥類...原來，冬天的加里山上不只有我。
11：16
通過了一處寬廣的休息平台及8號救援點，抵達距離三角點0.7公里的指標。
我一直覺得奇怪，是自己不夠專注，還是有些救援點的牌子已經遺失了？沿途該有的9個救援標示，我並沒有蒐集齊全。
在這處指標之前，加里山的路徑還算平緩，雖然經過避難小屋後坡度加了一點；在這之後，與我經驗中的中型山一樣，開始必須踩著大石前進。
11：18
山路變窄了，開始必須在巨石之間穿梭。
11：19
又是木棧橋，從這邊看橋的上端，橋頭並沒有踩腳的地方，像是哈里波特裡那九又二分之一的月台一樣。我並沒向哈利波特一樣收起登山杖就往山壁撞過去，如果真的是要這樣，我也得過橋去看看，該往那裏撞。幸好，過了橋就發現右手邊可以往上攀的裂縫。
11：20
越過最後一板木棧橋...橋下盡是巨石，這點倒與台中的山不同，谷關七雄登山前遇見的石頭多半如機車大小，且裂解得四四方方；而這裡的石頭卻比卡車還大，想上三角點，必須在石堆間找路，爬上爬下、四肢並用。
11：22
穿過石陣，發現往二坪的叉路，原來上加里山有這麼多的登山口，讓我覺得有點像是放大版的馬那邦山。樹幹上的標示牌寫著距離加里山山頂還有25分鐘，讓我有點意外...不是應該快到了嗎？
11：26
過了叉路，還是在巨石堆間穿梭，落腳的地方越來越難尋覓，偶爾完全倚賴好心山友設置的繩索，否則還真不知道該怎麼爬上去。心裡不免懷疑，什麼樣的人對爬山愛好到如此地步，能在這樣的地方找到路徑上山？
11：47
過了石陣，走上稜線，但艱難與剛剛的石陣相去不多，抵達 3K 的里程碑，預告還有200公尺。
過了3K，展望變好了，可以看見遠處的密集房屋的苗栗市，也可以看見鄰近的樂山，山上的雷達清晰可見；而樂山後方的聖稜也非常清晰。
沿著稜線，山崙不斷地出現，而且越往上走杜鵑、箭竹不斷阻擋去路，有時候還得伸手撥去已經長到路中間箭竹。而杜鵑與箭竹上方還出現火紅的紅榨槭，這算是聊慰我沒有上大雪山或遠渡重洋賞楓的遺憾吧。
11：54
越接近三角點，路程似乎越長，心裡也越著急。比起過去的幾個小時，這幾分鐘更難熬。終於，站在這陡坡下方，抬頭一望...我直覺地認為，抓住繩子用力蹬上去，三角點應該就在那裏了吧。
11：59
攻頂，見到三角點基石...一等三角點，海拔2220公尺。但三角點基石上沒有編號，而且基石並未設置在山頂最高的地方，走上旁邊的巨石可以有更佳的視野，不過周圍的部分樹木已經過高，擋去不少展望。
北邊遠處，一處山谷籠罩在雲海底下，不知道那是哪裡...成就了山頂的美景。
山頂周圍有多處叉路，應該可以攀登周遭群山，據說虎山、哈勘尼山與加里山都有圈走的行程，今天就算是初勘，也許改天有機會...再來過足山癮。
坐了一會兒，感覺到雲從東邊滑下來了...自己上山，我可不想在雲霧之間穿梭山林，於是將相機收進背包，看了一眼藍天後出發下山。在離三角點不遠的地方，遇見一對男女，站在路邊讓道、寒暄；上午，我渡過風美溪，爬上山徑的時候見過他們，他們正在河床上找路。先生問我：下山了？我打聲招呼，回了：雲來了。沒想到這一語成讖...自此，到登山口，就在陰霾中走過。
14：20
返抵登山口，遇見一群原打算登上加里山的山友，結果他們走到風美溪就改變主意上哈勘尼溪，溯溪沒多久，就在河床上流連。
寒暄幾聲，本來想問他們哈勘尼山的山徑狀況如何，但既然沒有上山，那也就打住。
開車下山，雲慢慢變厚，只剩一處山壁幸運地曬著陽光。邊下山邊留意後視鏡裡的山痕，想要確定哪一個山頭就是加里山，可惜幾個轉彎之後，山峰就在樹林與近山之間迷失...越遠也就越難以分辨。
直到近南庄之前，在大東河的橋上，我已經不敢肯定了...唯一能確定的是，多年前發問的...在苗栗市遠眺的雄偉大山的確就是加里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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